發(fā)布時間:2025-05-27 23:33:27
鵝毛大雪漫天飛舞,鋪天蓋地,封住了山,埋沒了路,包圍了我。寒冷的西北風(fēng)夾著簌簌的雪花落在臉上鉆進(jìn)脖領(lǐng),涼冰冰冷颼颼。我裹緊大衣,吸一口冷氣,提了提肩上重重的背包,繼續(xù)跌跌撞撞向山下走去。
飄飄揚揚的大雪彌漫了整個天空,山川、大地、村莊、樹木一片銀裝素裹,殘破的老屋寒酸地矗立在風(fēng)雪中,并在我的眼中逐漸模糊起來,連同我身后的腳印一起延伸到風(fēng)雪迷茫的大山深處。身后的老屋離我漸行漸遠(yuǎn),在大雪中迷茫成一種孤獨的記憶,老屋里白發(fā)蒼蒼的老母親又成了我魂牽夢繞的牽掛。
小時候我是母親心頭牽扯不斷的牽掛。
兒時的記憶中,我和小伙伴們成天瘋癲于山野河溝之間,每當(dāng)回到母親的視線,她總是沒完沒了地叮囑我不要磕著碰著不要惹禍,然而一轉(zhuǎn)身我又溜走了。每到吃飯時,母親就站在老屋的門口張望,然后呼喚我的乳名喊我回家吃飯。
上學(xué)了,母親總在清晨早早起床,做好了飯菜喊我起床吃飯。母親從不忘給我的書包里塞上中午捎的飯,冬天不忘給我戴上棉帽、手套,雨天不忘給我披上雨布。母親送我走出老屋,然后就站在門前目送我遠(yuǎn)去。傍晚母親又站在老屋門前張望,等待我爬山越嶺從山下放學(xué)歸來,當(dāng)我風(fēng)塵仆仆回到母親的視線里,她便松了一口氣繼續(xù)忙里忙外。
后來我考上了中專去遠(yuǎn)方讀書,母親的牽掛更深了,每次我出行的前夜,母親都要熬到深夜為我縫補衣服、準(zhǔn)備用品、炒油炒面、煮雞蛋、切咸菜……第二天早上,母親把裝得滿滿的大提包放到我的肩上,然后站在老屋門前目送我離去。每個學(xué)期母親都掰著手指數(shù)算我放假的日子,她會站在老屋的門前等待遠(yuǎn)方的兒子回來,看看兒子是不是長高了,有沒有瘦下去。
再后來,我畢業(yè)了四處打工,每次出門她仍然會遠(yuǎn)遠(yuǎn)地望著我遠(yuǎn)去,然后盼著我回來。
如今我長大了,有了工作,有了自己的家,住進(jìn)了寬敞而溫暖的樓房,卻把年邁的老母親留在那個老屋,老屋與老屋里的母親必定成了我割舍不斷的牽掛。每一個大雪封山的冬天,跌跌撞撞吃盡苦頭后,我都賭氣要少回幾趟家,可是每到周末,只要單位能離開,我還是忍不住要回到大山上,看望老屋里的母親。
每次回到老屋,我總是看到母親欣喜的目光,和掩藏不住的喜悅,她也許已經(jīng)期盼了一天又一天。我圍著老屋忙碌著:封門窗、劈柴、抱柴、扒苞米、磨雞飼料、挑水……準(zhǔn)備這些足足夠用到我下次回來。我知道母親一個人在家做飯總是糊弄,一碟咸菜甚至都能吃好幾頓飯,我就多炒幾個菜,雖然都是簡單的家常菜,卻也能擺上一桌,然后陪著母親坐在熱哄哄的炕頭上,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。
閑下來,我就責(zé)怪母親,當(dāng)年怎么選這個大山扎根,害得我們回趟家都要爬山越嶺。母親搖搖頭,一臉不悅地說,這個地方有什么不好?然后絮絮叨叨講起了那些辛酸的往事——
他們年輕時挨餓逃荒而闖關(guān)東,剛來到東北在山下礦區(qū)住,母親每天都要和鄰居一起爬到大山上去挖野菜,別人家人口少,挖一背筐就夠一天吃,而我們家老老少少十幾口,每天都要上山挖兩趟野菜才夠吃。母親看中了大山上這一片山洼平地,很寬敞人家又少,最重要的是滿山都有野菜。母親就三番五次商量我父親搬到大山上定居,后來我們家就搬到了山上住。
那些年破房子換了一個又一個,后來父親終于自己蓋了個新房子。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,這個房子在新建的大瓦房面前,顯得如此寒酸可憐。茅草房遇上春天風(fēng)大或者夏天暴雨,不是被刮走谷草,就是谷草脫節(jié)漏雨。老屋,經(jīng)歷了三十多年的風(fēng)霜雨雪,父親當(dāng)年引以為豪的建筑已經(jīng)殘破不堪。
四年前,父親在這個老屋里走完了他的一生,把母親一個人留在這里。母親對老屋的眷戀是因為這里有他們一生的回憶。如今老屋真的老了,墻面補丁疊補丁,多處掉了泥巴,露出了石頭,冬天四處透風(fēng),半夜里水盆都會結(jié)冰。
我不止一次勸說母親,你一個人過我們多不放心。說到上誰家,母親枯瘦干癟的臉又現(xiàn)出倔強的神氣,我還能動,等到動彈不了再說?,F(xiàn)在哪也不去,我走了還不讓一些鄰居猜測——這個老太太快不行了,我在這個山洼洼里,讓人搶占了不少田地了,我走了這個老屋誰來守,那些菜園地怎么辦?這片土地是一鎬一鎬刨挖出來的,你瞧那一排排石墻,哪一塊不沾滿汗水,我哪能舍得這個地方。
我能理解母親的心情,也有責(zé)任滿足母親的心愿,守住這片故土。都走了,老屋便要倒下,土地便要失去;沒了老屋,沒了土地,生命便如樹木沒有了根。而不孝的我,似乎也很難完成母親爭強好勝的心愿,甚至都守不住她一生用心血開辟的土地。
已經(jīng)八十二歲高齡的老母親仍然還要自己獨立生活,她倔強好強的性格不肯屈服,一個人蝸居在這個老屋里,還要養(yǎng)雞養(yǎng)鵝種菜。母親養(yǎng)育了六個兒女,兒女都住進(jìn)各自溫暖的房子,誰也沒有辦法給她老人家一個溫暖的歸宿。風(fēng)起的日子,誰把門窗封嚴(yán)?雪落的日子,誰把炕頭燒熱?
老屋和這片土地,成了母親生命最后的依戀,她怎能放棄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,這里的每一寸泥土,每一塊石頭,都凝聚著她一生的心血。
我從來沒有因為貧窮而厭惡老屋,相反我魂牽夢繞的總是這個殘破的老屋。不論我疲憊了,還是人生失意了,也不論我跌倒了,還是受傷了,老屋都是我溫暖的港灣。那里有母親慈祥的微笑,有母親溫暖的懷抱,更有母親永恒的牽掛。如今老屋老了,母親更老了,老屋變成了一段 歷史 、一段故事、一段感情,永遠(yuǎn)留存在我的記憶中。
老屋是我的牽掛和記憶,老屋更是母親 情感 的依戀和生命的堡壘!老屋和老娘,讓我走不出這一生的牽掛?。ㄠl(xiāng)土文苑,張西武供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