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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住筒子樓，每家每戶都是玻璃窗戶，人來人往為了隱私，人們都會找畫報糊住窗戶。有一戶人家的畫報讓我駐足，那戶人家窗戶靠走廊靠露臺，露臺上綠植多肉，花盤里有阿姨、姐姐、婆婆們?nèi)拥碾u蛋殼，它們總是長得好，擠擠挨挨，葉子肥肥嘟嘟的，好像隨時要爆漿。

我站在窗口看畫報，那是一組黑白照，芭蕾舞劇，男女一對舞者，白種人，劇目也許是《天鵝湖》。我對人的身體好奇，對舞者的體形更好奇。我似乎看到了他們翩然起舞。托舉、旋轉、跳躍、拉扯、纏繞、輕撫、展翅、輕吻、分離……我看見了他們的臉、頸脖、鎖骨、手臂、肩膀、手腕、手掌、指尖、大腿、小腿、腳踝、腳掌、腳尖、喉結、腋下、胸、腰、臀、胯部、胯下……還有他們身體的所有弧度和線條，以及每一寸肌肉的力量，美極了，身體和我們常人一樣，又好像極不一樣。

他們的肢體在訴說，痛苦，哀怨，歡樂，甜蜜，恐懼，勇敢，憤怒……正在入神，路人經(jīng)過?！鞍⒚茫词裁?？”“看畫報?！薄皣K，有什么好看的，露屁股、露錐子，你不知羞?！薄昂每础Ｎ銜孕?。”我會頂嘴。

那時候，哪里都沒有落地玻璃，家里更沒有穿衣鏡，所以也好奇從外的視線，自己的樣子。我房間有一個圓鏡子，右下角印花好月圓的圖案，直徑不超過三十公分。偶爾家里沒人，我關上門，一股腦把衣服全脫光，拿一張長條凳子，離鏡子一些距離，站在凳子上看鏡子，以看到自己的全身。左扭扭，右扭扭，把脖子升到最長，伸臂…….太纖細了，沒有肌肉。

后來和小伙伴門去練舞，知道了全身關節(jié)所在，全身關節(jié)韌帶都痛過……跳著跳著就放棄了。舞蹈的那種美，極致，經(jīng)年累月練習、磨損、受傷、調(diào)整、痛苦的樣子，卻留在了心里。有些美，必須要交付痛苦和時間?？桃饩毩暎?jīng)時光一遍一遍地雕刻，塑形，也塑心。

多少年后，日子平庸，常常沉浸在酒林肉池里，忘記了塑形，也忘記了塑心。記憶來尋我，小時候住過的那個長廊，有一束光，擠擠挨挨的多肉，那舞者從畫里走出來，翩然起舞。 微信公眾號：嵐子的天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