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(fā)布時間:2025-05-12 09:35:46
? ? ? ? 我抱著一瓶可樂,兩盒檸檬茶和一袋薯片,歪歪扭扭地走出便利店的門,任由趿拉的拖鞋摩擦地面,惱人的聲音在小區(qū)門口回蕩,打破了這個時間應(yīng)有的沉寂。門禁保安抬頭看了我一眼,又低下頭去,看他飛舞的食指應(yīng)該是在奮力抵抗農(nóng)民的進攻。這就麻煩了,早知道應(yīng)該要個袋子,門禁卡都掏不出來。我用腋窩夾著猶如冰塊的可樂,指間再夾著檸檬茶,左手抽搐地在口袋里摸來摸去,看起來估計像抽風的病人。
? ? ? ? “累不累啊,我給你提著吧?!?/p>
? ? ? ? 像深潛的魚雷,砰的一聲在我腦里某個地方炸開,把剛剛還在苦苦思索的游戲攻略炸得支離破碎,綻開無數(shù)個洶涌的漩渦,卻沒有帶起一絲浪花。這聲音太耳熟了,是誰?大腦瘋狂匹配那可憐的信息庫,找不到任何一個名字。我驚愕地轉(zhuǎn)身,見到了一個億分之一秒就能對上的面容。
? ? ? ? “我去,居然是你?這都十點多了,下來買宵夜?” 我有一點語無倫次。
? ? ? ? 上次見到她,好像是一年前了。但當時身邊還有我的家人,只好匆匆打個招呼,點個頭就扭頭繼續(xù)走了,沒能多聊幾句。她還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,讓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,卻什么也沒看見。那一天似乎也是如此,腦子宕機了幾秒才反應(yīng)過來,然后強烈譴責自己早衰的腦子越來越不好用。但這次完全不一樣了。周圍安靜得只剩下遠處馬路上朦朧的車聲,一側(cè)的街道上也只站著我和她兩人,和暗沉的深紫色天空。
? ? ? ? “好久不見。” 她沒有回答我的話,“你手不冷嗎,一直抱著可樂。”
? ? ? ? 我有點手足無措。如果尷尬能用一個表測出值,那它的指針早已超出表盤轉(zhuǎn)了十多圈。“是啊,真的好久好久沒見過了,最近還行吧?”
? ? ? ? 這話我都覺得爛,夠寒暄夠虛偽。但她露出一個特簡單的微笑,聲音低了一分:“我覺得不太行?!?/p>
? ? ? ? 我恍然大悟,朝她努努嘴,“喝點什么?回去買點東西喝吧,我請客?!?她走過來提了提那個1.5升裝的可樂,上面挺干凈,因為水珠都在我衣服上?!澳闾焯於枷聛碣I這個喝?” “沒有啊,就今天,家里沒東西喝了不爽。” “才不信?!?她戳了一下我腰,癢得想把檸檬茶也丟在地上。身體下意識扭開的一瞬間,突然仿若回到了六年前。
? ? ? ? 我沒交語文作業(yè)的時候,她也是這樣戳我的。
? ? ? ? “這么敷衍?既然要請女孩子喝東西,怎么能在便利店里請呢?”
? ? ? ? “那你想去哪?三更半夜的要求還這么高?”
? ? ? ? “奶茶店!我要喝奶茶,吃炸雞!”
? ? ? ? “下次吧?,F(xiàn)在你要不要?不要我走了?!?/p>
? ? ? ? “不行!你說要請我喝東西,我現(xiàn)在就要喝奶茶!”
? ? ? ? “便利店也有奶茶啊!”
? ? ? ? “那炸雞和雞蛋仔呢?”
? ? ? ? 恍惚間,站在她面前的好像不再是那個慵懶的宅男,而是那個誰都不怕,卻只敢在她名字后面加一個“姐”的小男生。每次發(fā)生爭吵,那個初二的矮個子男生一開始就篤定的認為自己占了下風,再狠的話也說不利索。過后又一邊大聲談笑引起她注意,一邊憎惡地看她與老師談笑風生告他的狀。只有放學(xué)后一路的聊天,才是最開心的時候。這回我可不想再做那個事后被取笑的人,望著她面不改色問道:
? ? ? ? “行,沒問題,你想去哪喝,說吧?!?/p>
? ? ? ? 她眼里放出幾縷不同于路燈的光芒:“真的嗎?可是有點遠喔?!?我咬著牙答到:“我上去拿車鑰匙,開車過去,總可以了吧!”
? ? ? ? “喔?你會開車嗎?” 她音調(diào)高了些,滿是掩飾不住的笑意,“或者說,你敢嗎?”
? ? ? ? “我可是有駕照的,走起啊,誰怕誰。”
? ? ? ? “走著!”
? ? ? ? 放下飲料后我對父母借口說又少買了兩樣,出門前偷偷把筐子里的車鑰匙揣在口袋里,心里狂跳不停,手心也都是汗,把根本不合腳的拖鞋換成了運動鞋。但一到樓下,才發(fā)現(xiàn)樣子更丑了。T恤和短褲上可以直接寫一行“大家好我們是睡衣”,又皺又亂,偏偏還穿了對奇怪的鞋子。但很快我才意識到這是因為對比她身上那件干凈的白底個性長袖衫,我們顯得像從兩個世界走出來的人。我沒說話,她靜悄悄地跟在我的身后,像一片跳躍的影子,又像剛放手的風箏。我低著頭,心想父母會不會馬上就發(fā)現(xiàn)車鑰匙和人都不見了,一個電話說不定就原形畢露。耐不住周圍的孤靜,便頭也不回地悶聲問了一句:
? ? ? ? “大熱天你怎么還穿這么厚的長袖呢,看來不是下樓買宵夜嘛?!?等了很久,她也沒吭聲?!半y不成你穿得這么奇怪是要見誰?見什么人嗎?” 依舊沒有回應(yīng)??赡苷娴氖亲约禾贿m合交際吧,為什么說什么都覺得尷尬呢?我突然止步,望了望她,沒想到她低著頭,烏黑長發(fā)從兩耳后穿過,似乎在掩蓋她的眼瞼。但她沒擋住,我隱約地看到她微微發(fā)紅的眼圈,像是奇異的眼妝,在昏暗的光下若隱若現(xiàn)。
? ? ? ? 看起來有點奇怪吶。
? ? ? ? 家里的本田車雙閃剛跳動了一下,她就迫不及待拉開副駕門撲進去,乖乖地系好安全帶,眼里眉間都是一副期待的神情,我放在中間的手機被她搶了過去,頎長的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舞蹈。“就去這家,我給你設(shè)了導(dǎo)航?!?她把手機丟給我,又補了一句,“開快點吧?!?我心里一個臥槽,你還知道開快點,大半夜逼我偷偷開車拉你喝奶茶,開快開慢不折騰個把小時都回不來,難不成我還能往慢了開?我把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,瞟了一眼屏幕。20分鐘車程,還可以接受,只不過那個陌生的街巷我也沒去過,也沒聽過那里有什么奶茶店。
? ? ? ? 沒想到,剛剛那短短兩句話以后她就一直沒說過話了。偌大的馬路上車輛寥寥無幾,交通燈孤單而機械地指揮空空如也的車道,反復(fù)閃過的路燈更讓人昏昏欲睡。我按了幾下收音機的不同調(diào)頻,都是不大清晰的音樂聲,估計聽了更想睡覺。車外的世界和小區(qū)外一樣寂靜空曠,車內(nèi)仿若漂蕩在海洋中心的一艘孤舟。而她卻并沒有拿出手機刷刷微博或是看看朋友圈,而是安靜地透過車窗盯著外面,或是扭過頭來望著我,看得我渾身發(fā)麻……
? ? ? ? “內(nèi)個……我考了駕照的,開也有兩三個月駕齡?!?我偷偷瞄了她兩眼,“這個你真的不用擔心,雖然確實沒法開的很快很快,但不可能出事的,我挺穩(wěn)的,你別不相信我啊!很安全的!”
? ? ? ? “一點都不害怕。只是,你真的變了很多,我想不到第一次坐的居然是你的車。膽子也比以前大多了,體貼多了,以前我讓你幫我提個東西你都一臉的嫌棄,讓你幫我把作業(yè)拿給老師你說你是有手有腳的課代表為什么找我。今天我提了這么過分的要求你竟然直接答應(yīng)了,真的,很感動。我還想好了你會直接拒絕,然后我會去便利店拿一盒巧克力味維他奶,你能請我喝,就已經(jīng)很高興了。對不起啊,感覺你有些陌生可我也好開心…… ”
? ? ? ? 她語無倫次地說了很多,聽的我心里驚詫不已,也沒法接的上話,很是尷尬。她不像是會說這些話的人,但她可能也不知道我對這樣如同偶像小說的神展開沒有任何處理經(jīng)驗,只能像個腦癱兒一樣“別啊” “嗯” “噢噢” 地附和,一時間思緒萬千卻又找不到能娓娓道來的源頭。
? ? ? ? 萬幸的是,在我找到下一個合適的開頭來打破再一次因為互相的謹慎而導(dǎo)致的尷尬前,導(dǎo)航里那個平平無奇的小綠點就在我的右手邊。我習慣性地四處張望P字和地面的黃線,濕漉漉的手在方向盤上留下不少水印,一路狂跳不止的心讓人口干舌燥,我也等不及一杯奶茶緩一緩??蒔字還沒看見,副駕駛傳來降了兩個調(diào)的聲音:
? ? ? ? “啊,好可惜,已經(jīng)關(guān)門了。”
? ? ? ? 我下車一看,招牌果然黑漆漆的,卷簾門也拉了下來,里面一絲光也沒有,只剩下門口冰冷而光禿禿的一把鎖。
? ? ? ? “也對,都十一點了,人家應(yīng)該也要回家休息。時間太晚了?!?/p>
? ? ? ? “哎…… 為什么這么早就關(guān)門呢,奶茶店不是都營業(yè)到凌晨的嗎?” 她懊悔地說,“早知道咱們應(yīng)該再早一點碰見,再早一點出來?!?/p>
? ? ? ? “算啦算啦,你不是說喝個巧克力維他奶也可以嗎,不耽誤你今晚了,現(xiàn)在就回去吧?!蔽姨挚戳艘幌率謾C,有些焦慮我和她的父母是不是已經(jīng)要把手機打爆了。她留戀地回頭看了幾眼,澄如明鏡的眼里滿是不舍,讓我完全理解不了 —— 唯一的可能是,也許她男朋友在這里工作?還是她投資了這家奶茶店,想帶我嘗嘗“股東特供版”再借機炫耀一下 ?
? ? ? ? 或者,只是單純地想喝奶茶而已。
? ? ? ? 一股莫名其妙的壞主意在腦子里撞來撞去。家人會擔心吧?路上出了事怎么辦?車的油還剩多少?回不去是不是要在外面開房…… 天!我在想什么?這么齷齪的東西是我這種清高的人能對一個久別的同學(xué)想出來的事情?你變了啊你變了!遲疑半晌,我沒有攔住要脫口而出的話,它清晰地從我嘴里蹦出來:
? ? ? ? “現(xiàn)在要趕回家了嗎?”
? ? ? ? “什么?” 她拉開車門。
? ? ? ? “剛剛的承諾是請你喝奶茶,沒請到那我太丟人了。這市區(qū)這么大,開到深夜的店多的是。走吧,先不回去了。”我有些局促不安地盯著她的眼睛,“我就想試試。你說,深夜里拉一個女孩大老遠跑去喝奶茶,該是件多美好的事。”
? ? ? ? “拐賣兒童婦女可是重罪。更何況我兩項都占了!” 她的陰霾一掃而散,又對我露出了“你死定了”的表情,“但是,我還沒被拐走過,不如你試試吧?!?/p>
? ? ? ? “要不…… 你先給家里打個電話?”
? ? ? ? “別管他們了。走吧!再遲一點家門也不讓你進了!”
? ? ? ? “好嘞。”我毫不猶豫地重踏油門,車子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逃離了那個巷子。
? ? ? ? 但沒想到的是,大部分的店面都把門關(guān)得緊緊的,里面的黑暗爭先恐后地想從門縫里滲出來。即使我控制著路線都貼著白日里熱鬧不已的商圈,走出了二十分鐘,卻幾乎沒怎么踩過剎車。我開始懷疑今天是不是什么世界燈管保護日或者卷簾門發(fā)明一百年紀念日,這些人怎么都不想做生意了呢?時間越晚,希望越渺茫,可是我一直在為那個希望花更多的時間,像一只在莫比烏斯環(huán)上奔跑的螞蟻,或者一隊沙漠里朝著一面瘋狂行軍的人,卻又全然沒有什么驚恐和憂慮。有的只是集合了偷偷開車和帶女孩越跑越遠的莫名的興奮和歡悅,還帶著些許期待,雜糅成讓人上癮的情感。反正續(xù)航里程一到80公里我就立刻回程,人家嘴上逞強,說不定心里一直擔心得很,隨時準備跳車呢。
? ? ? ? 在數(shù)字還剩87的時候,我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個燈火明亮,還蠻出名的店,一口長氣吐出。這里已經(jīng)是城市的邊緣,色彩斑駁的混凝土巨人和酒紅色的天空已經(jīng)有一些距離了,可我連自己都想不起來怎么曲折地來到這個地方。我停好車,她安靜地在一旁站著,仿佛要喝奶茶的人是我而不是她。
? ? ? ? 還沒到12點就沒有奶茶店營業(yè),讓消費者的愿望得不到滿足,這充分反映了基礎(chǔ)設(shè)施建設(shè)依然與大眾需求存有偏差,要確保真正拉動內(nèi)需,其仍有大量可優(yōu)化之處…… 我任由奇怪的想法們上躥下跳。恍惚間,我點了個什么奶茶還付了款,在靠窗的一側(cè)坐下。
? ? ? ? “你好像不是在本地讀大學(xué)吧?”她側(cè)過頭。“嗯,我在西?那邊?!?“離得遠嗎?” “坐車的話,大概兩個多小時吧?” “挺近的。你知道我讀的什么吧?” 我摸摸鼻子,試圖把那個名字檢索出來?!笆恰?是省?龥??大學(xué)吧?” “我問的是專業(yè)啦!”
? ? ? ? 這下我沒答上來。她用力吸著吸管,含糊地說:“你死了,我們以前還在微信里聊過的?!?看到我一臉尷尬地掏出手機,她沒忍住笑出聲。
? ? ? ? “有女朋友嗎?”
? ? ? ? 咣地一聲,明亮的燈光下像是忽然冒出一個巨大的秤砣,拉著內(nèi)心嘩啦啦地墜往深處。這是什么跳躍思維?!雖然朋友聊天問這個無可厚非,可你總得敘敘舊走一下程序吧,問得別人猝不及防。我反應(yīng)倒挺快:“你呢,你脫單了?” 出乎意料的是,她沒用刻薄的詞攻擊我,而是淡淡地說:“讓你失望了,我沒男朋友?!?/p>
? ? ? ? “你們學(xué)校男生質(zhì)量都很高,不可能吧?”
? ? ? ? “有什么不可能。我們班男生很少,大一在社團認識過一個,那時候?qū)λ^大學(xué)生活憧憬得多好,沒什么防備心。忘了那個時候開不開心了,反正最后結(jié)局挺簡單?!?她左手拿起窗邊一個裝飾用的陶瓷杯懸在空中,手指一松,杯子筆直掉落,一聲突兀的脆響后在地上碎開成數(shù)不清的潔白的碎片,“就這樣?!?我驚呆了,第一反應(yīng)是回頭看看那個店員,心想我去這傷害是有多大,提起來還得摔人家的東西,然后我還得賠給別人,至不至于??!
? ? ? ? 然而店員依然在柜臺后面聊天,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。甚至沒有往這里看一眼。
? ? ? ? “喂!你呢,跟我聊聊你女朋友啊,我沒什么好說的了。” “那我更沒什么可說的。” 我還是沒忍住低頭看了幾眼滿地的碎片,“我讀的是機械專業(yè),別提了,一個班40人一個女生都沒有!全是漢子。人家都是一男一女確認完眼神就好上了,我們這要保持性取向不變成基佬就已經(jīng)是難上加難了……”
? ? ? ? “我就知道你找不到女朋友的?!?她毫不掩飾戲謔的眼光,仿若當年那個頤氣指使的女孩,不留余力地一把刀子捅進去,還扭一下?!?那你…… 有喜歡的人嗎?”
? ? ? ? 我盯著她的眼睛,看了很長很長時間,從一年前,哦不,三年前開始,如同一只抖動的篩碗,瀝去沙子里鮮見的珍珠。但是晃了半天,沙子漏光了,里面什么也沒有。干干凈凈的。
? ? ? ? “沒有。” 我誠懇地答道。
? ? ? ? “再想想?!?她突然撇開目光,專注地看著什么東西,“可能你的大學(xué)真像你說的一樣乏味吧?!?/p>
? ? ? ? 三年沒有,我到五年前看看。那雙搖著篩子的手成了一艘在石油里前進的小船,各種奇怪的東西拽著船身,它艱難地頂著阻澀前進,很慢很慢,但好像依然一無所獲。我見到了幾個面孔,名字差點脫口而出了,才發(fā)現(xiàn)她們好像的確只是朋友——甚至還記不記得我這個人都是未知數(shù)。真是尷尬。
? ? ? ? “真的沒有,沒必要騙你。你都說了我這號人肯定得單著的…… 不你這么盯著我啥意思??!”
? ? ? ? 她搖搖頭,右手伸過來搶了我放在桌面的手機過去。我還以為她要翻我微信,可是又肯定不知道密碼,這玩哪出呢。沒想到,她看了一眼就放了回來——只是單純地看個時間。
? ? ? ? 很像很久以前的早晨,我睡眼朦朧地把作業(yè)放在桌面,灰色和白色的卷子本子互相摻雜,可又得挨個交上去。剛拿出語文的本子,猛地想起好像還漏了一篇閱讀題沒做,唯一的希望只能趕在早讀前想辦法從課代表那里 “借” 一本來借鑒一下,可是這人似乎早就一眼看穿,“啪” 地一聲眼疾手快從桌面抽走本子,毫不拖泥帶水,然后留下還懵逼中的我和一句話,“想抄?做夢!” 干巴巴地望著她的背影等著晚上被語文老師罰得抬不起頭,又絞盡腦汁思考下次該怎么對付這個永遠領(lǐng)先一步的課代表。每個早晨,各種方法都隨著時間化為碎片,飄飛得一片不剩。只剩那個馬尾劃出一個漂亮的曲線,在空中留下無數(shù)飛舞的好聞的精靈,從未變得模糊,反而越來越清晰。
? ? ? ? 我操。該不會就是她吧?
? ? ? ? 原來這么多年騙的都是自己。我其實從來就不是一個小孩子。
? ? ? ? 我真的要把名字說出來嗎?她的名字。
? ? ? ? 她回頭看了一眼窗外,店員也準備打烊了,卻沒有嘰嘰喳喳地聊天, 側(cè)身悄悄地對著這邊指指點點。我們兩個有那么特別嗎?沒有吧,沒什么特別的。
? ? ? ? “ 今天我真的非常開心,完全沒想到,做了一件這么棒的事情,跨越大半個城市去喝一杯奶茶?!? 她自顧自地說著,又重復(fù)了一遍似曾相識的話,“ 你知道嗎…… 他說最后能幫我實現(xiàn)一個愿望,我想了好久好久,都不知道要說什么…… ”
? ? ? ? “ 他是誰?!”
? ? ? ? “ ……無所謂啦。最后我跟他說,我想見一下真正喜歡我的人。他居然同意了。但是我猜了好多好多人,真的沒想到,居然是你。我被嚇到了,一直站在一邊不敢靠近,準備好了好多劇本,都害怕得不敢開口,因為從來沒有想到過竟然是你啊…… ”
? ? ? ? 錯愕之中,我沒能聽懂這句話。
? ? ? ? ? “ 本來,我想…… 就看一眼算了,可能他在騙我,但好在叫住你了,才能經(jīng)歷我能想象到最夢幻的一個晚上。”她的眼眶紅紅的,可把我嚇得不輕,我還以為又說錯話要挨打了,“所以說呀,一定要邁出那一步才行,別害怕什么,真的。好多事情,你不試一下,可能突然永遠都沒機會了,會后悔很久很久的。”
? ? ? ? 她低頭看了一眼杯子,但實際上在遮掩雙眼。情況突然急轉(zhuǎn)直下,我絞盡腦汁卻完全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,只有種想把她抱進懷里,安慰一下的沖動——她說試試,那就試試吧。剛準備起身,可她卻又比我更快地站起,說道:
? ? ? ? “時間不早了,我該走了。謝謝你今晚的招待,我開心多了。”
? ? ? ? 我一把攔住她,可她卻往外一閃。我聲音抬高了幾分:“你要去哪?。∵@里荒涼的要死,要走咱們一起啊!”
? ? ? ? “ 沒事的,不用擔心我。”
? ? ? ? “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,告訴我行嗎?求你了!” 我想拽住她的手,卻抓了個空,“ 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的,你千萬別怕啊,千萬別想不開!”
? ? ? ? “ 我真的沒什么可告訴你的。你也不用擔心我啦?!?她擠出一個笑容,在我眼里卻像黑夜里的一束閃電炸開,“ 唯一遺憾的是不能坐你的車走了,因為我趕時間,而你可能還有很多遺憾,不要等來不及的那一天喔!”
? ? ? ? 說完,她扭頭就快步向門外走去。剛才的話,她再也掩飾不住哭腔了,而我更無法壓抑心中的恐懼,拔腿追在后面,驚懼像一股電流穿過,讓人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東西,可我抓不到。
? ? ? ? 剛出門口十多米,我的指尖就碰到了她被風揚起的發(fā)尖,隨即她卻突然站住,轉(zhuǎn)過身,臉上滿是強裝的鎮(zhèn)定,看得我難受不已,卻又不敢妄動。
? ? ? ? “ 別跟著我,行嗎?求求你。答應(yīng)我行不行?!?
? ? ? ? 伸出去的雙手懸在半空,我沉默了幾秒,盯著她的眼睛,輕輕地說,“ 嗯。我答應(yīng)你?!?/p>
? ? ? ? 她露出一個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微笑,如此的真切和溫暖,真讓我定在了原地。
? ? ? ? “ 對不起?!?她低聲地說道,細微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聽得見。然后又快步往前,甚至越走越快,甚至是跑了起來,跑得是那么隨意和落魄。
? ? ? ? “ 對不起?。?!”
? ? ? ? 幾乎是她竭盡全力喊出來的。這聲音震得我一愣,像一顆石子在黑底膠片上劃過清晰的印痕,在寧靜的夜里顯得如此突兀,不知道是喊給誰聽的。
? ? ? ? 我猛地被腦中的一束光火擊穿,這才醒了過來,如同喪家之犬一樣沒了命地飛奔起來,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為雙腿用盡全力,只為再快些。
? ? ? ? 可是街角的小路上,一個人都沒有。除了千篇一律的路燈,就是如墨如漆的黑。我高喊了兩聲她的名字,只引來幾聲朦朧的狗吠。
? ? ? ? 就如無數(shù)個凌晨中的一個一樣普通,一切安靜得可怕,像一個自導(dǎo)自演的演員突然停止動作,只感受到空空如也的觀眾席上一片死寂。
? ? ? ? 我茫然地跪到地上,任由不受控制的淚水模糊雙眼,膝蓋的痛楚就像一團團的光暈,遙遠而虛幻。
? ? ? ?
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2018.10.16